Ⅰ 愛比死更冷——一部精神與肉體的愛情電影《理發師情人》
午後時光,翻出一部老電影,配著很接地氣的鴨脖子,又一次看起了這部法國電影,由帕特利斯·勒孔特執導,於1990年上映,算是一部不折不扣的老片子。每一看都比前一次有些許感觸,完了之後,心念之餘就粗淺地寫一寫感想。
其實故事很簡單,一句話就可以概括,就是男主人公安托尼在年少時對理發店的寡婦產生了感情。不得不說這讓我想到了《西西里的美麗傳說》
在他12歲的時候,父親問他對於未來的理想時,他毫不猶豫地說: 我要娶一名理發師做妻子 。
懷著這樣的思想,安東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跑去理發,理發師皮膚滲出的汗水,衣領處隱隱露出的乳溝,成了他對女人的最初的幻想。
直到後來有一天,理發師無故猝死了。
到了中年的安托尼,在另一家理發店邂逅了美艷而安靜的馬蒂爾德,並對她一見鍾情。
在他第一次進去理發後,就直接問馬蒂爾德願不願意嫁給他,當時沒有得到答復的他在他第二次去理發時如願以償:馬蒂爾德答應了他的求婚。
從此之後的畫面,就全是關於兩人的甜蜜故事,在那一方小小的理發室中,他們兩人平靜而浪漫地生活著:聽歌、跳舞、聊天、做愛,男的沒有徵服世界的慾望,女的沒有揮霍金銀的熱望,他們只是安守在這一方空間之中享受著看似永不衰退的時光。
其間穿插著各色各樣人物的到訪,他們口中所述的世俗的種種煩惱與憂愁與安托尼和馬蒂爾德所共同構建的天堂形成了強烈對比。
可是,就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馬蒂爾德在與安托尼纏綿過後,以出門買東西的名義跳下了湍急的河流,只留給安托尼一封信。
這樣戲劇變化的原因從信中得到了解答:馬蒂爾德希望留存住這幸福的時光,而只有死,才能成全這一願望。
片尾,安托尼像往常一樣坐在那裡玩填字游戲,進來了一個猶太人,安托尼像往常一樣跳起來了他自創的怪舞,在與猶太人共舞之後,卻突然按下了關機鍵,並重新坐回去填字,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理發師快回來了。鏡頭又被忽然拉遠,彷彿時間從來沒有流逝過一樣。
看完這部電影,第一反應是講述了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特別是後半期馬蒂爾德與安托尼的柔情繾綣為整部電影奠定了溫暖的色調,在整整十年的時光里,他們相濡以沫,縱情歡愛,溫柔對視,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就在理發室中,他們互相尋找彼此的目光,抓住一切機會尋找樂子並樂此不疲。
顧城在《門前》中寫道: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戀人之間最難得的就是不尷尬的沉默,而這在安托尼與馬蒂爾德那裡得到了完美的體現。他們兩個的愛情彷如天造地設,牢不可破,可以說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典範。
或許是這種夢幻所帶來的不真實感深深地刺激了馬蒂爾德,正所謂幸福地有多濃烈,當幸福瓦解的那一刻,心碎地就有多劇烈,眼前越是幸福便越是會害怕失去。現在的自己風韻猶存,尚能吸引安托尼的目光,
可是當年華更加老去,肉體的吸引力不再,當這密閉的空間里不再有風流,不再有溫存的時候,他們又該拿什麼去維系這一段感情呢。
雖然在整整十年的過程中,他們只有過一次的爭吵,並在當晚就通過抽煙,喝古龍水,在鏡子前做愛得到了化解,可是再過一個十年呢?
當矛盾越積越多的時候,總會有爆發的那一天,而或許所有的幸福也會在那一天土崩瓦解。時間是殘酷的,它會在一切看起來不可摧的事物中悄悄埋下消失的種子,在不知不覺中讓一切化為塵土和粉末。時光無法讓幸福永恆,但死亡可以。
借著出門買酸奶,馬蒂爾德縱身躍下的那一刻,她將所有的幸福凝固了,就像她在信中所寫的一樣:親愛的,我比你先離開了,在你愛情之火還沒熄滅前走了,留下的是孤獨的愛,我知道這遠遠不夠,在我還沒厭倦之前我離開了,我永遠都忘不了你溫暖的擁抱,你的味道,你的模樣,你的吻,我帶著這幾年幸福的回憶離開了,是你給我的,我會溫柔的親吻你直到死,我永遠愛著你,只愛你一個,我走了但你永遠不會忘記……
「她會回來的。」安東尼說。
而故事也就在此結束,她永遠活在他心中,他相信幸福過去了,痛苦也會過去的。
完美的生活卻沒有帶來幸福的結局,甚至走不完短暫的一生,反而是像我們這樣過著不完美生活的普通人,卻大都得以走到人生的盡頭。無論是生活或者婚姻,正因為他們的不完美,我們才可以在爭吵、糾結、掙扎、奮斗中不斷地加以加以完善和補充,從而耗盡我們一生的時光去努力靠近完美。
假如我們的生活一開始就是完美無缺,我們所要考慮的只是如何保住這一份完美,那麼患得患失便會悄然產生,稍微出現一點變故,我們很容易就會放大自我的情緒,並害怕未來失去完美的日子,這樣的完美早已帶不來真正的幸福,所有的幸福也不過是成為了完美的一種表象。
馬蒂爾德在與安托尼每一次相擁、親吻的時候一定是耗盡了自己的力氣去感受的,因為這樣的幸福太不真實,她的內心恐懼而害怕。這種 內心的糾纏掩藏在表面風平浪靜的理發室之中,直到飛墜河流的那一刻才得以真正的凸顯和表達。
除開主旨,本片充滿著濃濃地異域情調,又是選用了義大利演員,在一開始,對於語言完全沒有辨別力的我還以為是義大利電影,因為它的基調和《海上鋼琴師》、《天堂電影院》一樣,總體上是屬於哀而不傷的,對於細節處的思考雖然充滿著濃濃地悲涼,但還是無法沖散滿溢其間的溫暖,兩者起到了很好地中和作用。
特別是安托尼用來跳舞的那段音樂,散漫、旖旎而歡快,安托尼的怪舞更是讓人好笑又暖心。同時,大量近景以及特寫的使用,使得狹小空間里的一切顯得鮮活、真實而生動,這種現實的夢幻與幻想的殘缺相交織才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生,真實的是虛妄的,虛妄的才是真實的,在這樣強烈的思考中,導演完成了一次出色的哲學探討與升華。
馬蒂爾德用死亡這種略顯自私的方式留住了永恆,但那畢竟是浪漫的法國,無所顧慮的主人公、可以虛化的藝術。
但對於平凡的我們來說,死亡其實不一定是最好的解決方式。悅納生活的殘缺,充實生命的厚度,努力擁抱每一個幸福的此刻,創造幸福的下一刻,或許才是最貼切的選擇。